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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品相關 (1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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祝氏和祝家是明暗兩面,走的路迥然不同。但明寥是很特殊的存在,他兩邊兒都沾。

從小就在祝家長大,腦子靈光好用,讀完書就進了祝氏,沒兩年就在A市挑了大梁,HN工廠也在他手下。在他手下發展壯大,也在他手下燒毀。

自那時起,明寥就不知所蹤。

沒人過問,人們以為他死了,祝秋亭做得出。但他其實從來沒出A市,一直忙於恢覆從檔案室裏搶救出的資料。

明寥腦子好用,四肢卻不大發達。吳扉十年雇傭兵出身,動他易如反掌。

吳扉帶人在西郊的廢棄倉庫等他,等到快正午,下屬說人來了。

話音沒落,倉庫半掩的卷簾門被刷地拉起。

這地界是吳扉特意挑的,兩個好處,一人少,二視野開闊。倉庫內部有兩層,半包圍的結構,二層布置了火力。

在門被拉起的瞬間,M40A7的槍口無聲安靜地對準了門口。

男人從逆光裏大踏步走進來,如入無人之境。

整個倉庫一樓空之又空,水泥地粗糲,浮動的灰塵肉眼可見。

吳扉背靠二樓欄桿,手肘側撐著,點了根煙。

一個人來?誰他媽信。

吳扉讓下屬去周圍探清,沒準備現在理他。反正已經把能叫的打了個半死,丟去房間關起來。

祝秋亭站在那裏,頭都沒擡,問了一次:“不下來嗎?”

吳扉轉過身,身子前傾,吸了口煙笑了:“怎麽?祝總今天那麽急?”

聲音不大,他知道祝秋亭能聽見。

對方沒說話。

吳扉撣撣煙,煙灰簌簌落下,他又問:“祝總,我一直想知道,你怎麽就那麽喜歡跟我們搶生意,搶了又不做,你這樣讓我老板很難做啊。”

吳扉用嘮嗑的語氣,卻擡右手做了個手勢,手下槍支已經上了膛。

不能打死,四肢射穿,放血解解恨也好。

男人轉身,面容平靜。

吳扉喉頭緊了緊,仿佛血霧已經在眼前綻開。

他能想象灰狼倒下嗎?

盡管永遠也不會有那一天。

只是太像了。

實在是。

祝秋亭打斷了他的思緒,開口說了今天進來後的第二句話。

“我一直挺好奇八噸餘燼有多少。燒起來可能有點麻煩,如果你不想下來說話,我不介意做個實驗。”

砰——!

一發子彈破風而過砸了過去,離男人腳邊不到半米。

吳扉臉色由黑轉向更黑,咬牙切齒地捏滅了煙:“誰他媽手賤?!我讓你開了嗎??!”

祝秋亭站在原地一動沒動,但總算擡起頭了。

他目光在吳扉面上梭巡,帶著散漫的探究,那種眼神像要透過衣物看穿他骨頭。

吳扉看懂了,那意思是,你哪位?

他懶得再忍,直接抽了身旁手下的狙,對準了一樓的男人。

不打中心臟也不會那麽快死,先過過癮也好。

在麥德林,這種圈起來狙人的游戲,還是灰狼琢磨的。只不過人要更多點,都是其他幫派的俘虜,看他們奔跑尖叫躲藏是至高享受。

三。

二。

一。

吳扉瞇了瞇眼,在瞄準鏡裏對準他,扣下了扳機。

開了春以後,紀翹遇見兩件煩心事。

一是有人不聲不響消失了大半個月,私人公家電話都打不通。

二是周舟長了張嘴。看著駭人的皮外傷漸漸愈合,槍傷也轉好以後,變得聒噪。

紀翹第一次見他時,斷定他不適合做警察。如今也依舊抱持這個觀點。

事情說起來有些覆雜。

周舟本來跟在瞿然屁股後頭跑,瞞著他們成副局長查事,剛抽絲剝繭了點眉目,J.r的線人還沒揪出來,就栽了,周舟被人算計,瞿然花了兩百萬現金贖他。

從那幫人手裏出來只剩半條命,周舟在本市獨自打拼,無依無靠,瞿然本打算把人接到家裏休養,這個節骨眼,紀翹忽然冒出來,說呈海路附近有合適的房源,也有靠譜的上門醫護資源,問需不需要。

對瞿然來說,那驚悚感,無異於看到外星人在麥當勞門口啃雪糕。

紀翹,他們監控對象之一?懷疑對象的枕邊人?來幫警察?

警惕拒絕以後,紀翹也沒再堅持,只說了句隨便,反正我話帶到了,你師傅問起來,不要去找孟了奚的事。

紀翹身邊現在沒剩幾個人,孟景的姑姑算一個。

這次是孟了奚主動找她,說孟景原來警校最親近的師兄,他徒弟跑到外地工作,出事了。工作地正好是紀翹常住地,問她在那兒能不能幫上忙,這才搭上線。

半個多月,足夠周舟逐漸好轉,從拿個小白板寫字,到自己勉強開口說話。

紀翹偶爾會來,確保他還活著,好給孟了奚交差。

瞿然在這兒算是半住下了,看著周舟他放心點,也能消解點愧疚感。

好巧不巧,每次紀翹都掐著飯點來,掃一眼周舟,坐下吃一口才走。

慢慢的,三個人間話也多了一點。繞著敏感話題走,總有能聊的。

瞿然跟紀翹都曉得挑不痛不癢的,呈海路附近新開的餛飩鋪,哪場live又有人鬧事混戰這類事,偏偏周舟,能說話了以後bb起來什麽都敢問。

什麽你在祝那什麽身邊待著感覺還好嗎?有沒有什麽不對啊?他對你是真心的嗎?他是哪兒人啊?老家真的是南邊嗎?

簡直把查戶口寫在臉上,恨不得從她嘴裏套出來直接證據。

周舟不僅問,還喜歡在網上看八卦,看完還要悄咪咪給瞿然科普,說這個被罵的心機上位女是同名還是——

祝氏一把手現在承認的女人,是蓄謀已久要上位的寡婦,連前夫信息都給扒了個幹凈。

這瓜吃起來甜又勁,集齊必火元素的八卦。但是本地論壇找一找,紀翹早年的風評、照片,清清楚楚。

紀翹算是在網上小火一遭,所有的評語、指點橫豎都匯成兩個字,不配。

當事人倒沒有半點感覺,逢周末過來晃一圈,吃瞿然做的菠蘿炒飯,倒杯橙汁下肚,確認過周舟吊著一口氣也不放棄吃瓜,過段時間就能活蹦亂跳,就撤。

只是瞿然沒有忍太久,在她退出周舟房間後,在走廊把人堵住。

“紀小姐……”

瞿然雙臂抱胸,眉骨立體,眉眼如鷹隼般銳利盯住她。

紀翹穿深色衛衣牛仔褲,長發在腦後束成一個馬尾,五官骨相亮眼,像大學生。

她靠著墻,笑笑:“怎麽,你還是不信?”

瞿然聳聳肩:“我信。”

但要說祝秋亭不知道,誰信誰傻逼。

紀翹抿著唇,眼睫垂了一垂:“跟他沒什麽關系。”

她覆擡起眼,語氣淡淡:“的確是熟人托我。但我也想讓你多承我個人情。”

瞿然蹙眉。

多?

紀翹:“J.r的事,我知道你在跟。我不關心其他的信息,你私自查案的原因,可如果你找到Jason長相的相關資料,模擬畫像也可以……先謝謝了。”

瞿然幾乎失笑:“答應你了嗎?你是祝秋亭身邊的人,你應該知道,嚴格來說,他也是跟J.r有關系的嫌疑人,我憑什麽相信你?”

紀翹望了他一會兒,那個眼神讓瞿然笑容漸收。

他仿佛並不是在看她,而是通過她試圖粘合記憶碎片,警察的直覺壓著他想到了一件事,但那太荒謬了,那個名字浮現的一瞬,瞿然便壓了下去。

不,紀並不是多麽少見的姓氏。

瞿然勉力鎮定著心神,下一秒卻聽見她問:“瞿警官,你聽過紀鉞這個名字嗎?”

他怎麽沒聽過。

在清江實習時遇見過幾個月,能壓在他心頭一輩子的人。

瞿然凝視著她,輕聲道:“紀翹。”

前輩口中引以為傲的那個漂亮女兒。

紀翹看著他,沒說話,半晌才歪頭笑了笑:“那……謝謝?謝禮我壓在沙發底下了。”

呈海路周圍種著許多梧桐樹,夏天時一整排放眼望去,風吹的樹葉鞠躬搖擺,陽光被切成碎金。

周舟休養的房子就靠近路邊,瞿然站在窗戶邊上往下望,看見她的背影不緊不慢,走在兩側栽了梧桐的道上,偶爾擡頭望一眼清透天空。

就像個普通的學生,他隨時都能在大學城碰見的人。

走著走著,她卻點了根煙,抽了沒兩口又扔進垃圾桶,停下腳步,找了棵大樹靠著,靠著靠著滑坐下去。

紀翹跟瞿然說得都是實話,孟了奚確實托她幫了忙,幫到瞿然是個意外。

有一件事她當然不會跟瞿然講。

跟警察扯上關系,祝家人沾了就是死路一條。

祝秋亭會不會知道?遲早會。

但紀翹還是冒了險。

這個想法的確瘋狂,試圖證偽的她更瘋狂。

他跟J.r的關系,是一開始紀翹主動走向他的原因。

可現在,她發現她確實沒分清,祝秋亭到底是跟J.r有關系,有過節,還是——

他們根本就是一體的?

原先在西源的訓練場,紀翹一直住那邊的宿舍。

祝秋亭一早告訴她,那訓練場是政府征地的一部分,她存放的東西早都沒了。

祝秋亭去A市辦事後,紀翹住不慣酒店,第二天回了家。在書房整理時無意間推開暗格,發現那些東西全都在裏面。日記,獎狀,評語冊,那是她以前留著,時刻提醒她活下去的東西。她把寫著Atopos的紙片小心放到裏面。

抱著那個盒子,就像抱著她被扔到身後的小半生。

紀翹想笑,又有點難過。

她還從最裏面,翻出一點膠片。紀翹對拍照片不感興趣,是紀鉞總興致勃勃。但這膠卷什麽時候放進來的,她竟然忘了。

紀翹把它洗出來,發現是廢片。一團糊,一團灰,融在一起,不知道拍的是什麽。

但畢竟是紀鉞的。

她躺在床上,來回翻著看,月光透過照片背面,紀翹突然楞住了。

從背面看,能勾勒出一個側面剪影。

跟紀鉞一起被綁架那年,她也見過這樣一個側影。

……

紀翹口渴,但又懶得動,靠著樹發呆,準備存夠力氣再站起來,手機鈴聲卻先響了起來。

她接起。

那頭的男聲音色低沈,語氣雖淡,可叫她是情人的叫法。

“紀翹,過來接我。”

只聽得到她呼吸聲,那邊似乎有了什麽聲響,等了幾秒,接著又叫了她一聲,這回正了很多,是祝秋亭的叫法。

“紀翹,說話。”

紀翹輕咳了兩聲,微啞著嗓子開口:“上……這兩天上火。你先去忙,我等會兒去找——”

“地址。”

他想做什麽,誰也阻止不了。

沒有二十分鐘,一輛黑色賓利慕尚駛入梧桐道,停在了路邊。

紀翹從坐在樹下改成坐在路沿,聞聲擡了擡眼。

男人今天一身休閑裝,羊絨薄衫勾勒款肩窄腰。她看他時,他正下車,甩手關上車門,朝著她大步流星走來。

等祝秋亭站定,紀翹只是仰頭望著他,沒站起來。

他今天心情看上去不錯,她不說話,他也沒生氣,只微俯身,用手掌合住她臉頰,輕聲道:“瘦了點。”

夏天快來了,午後的光落在他肩上,卻刺疼了她眼睛。

紀翹想起黎幺在境外撬叛徒口,最喜歡用的水刑。漲到胸口,漲過口鼻,窒息前緩緩退去,還沒喘過氣又再來一輪。

恍惚間,紀翹聽見他輕笑,說為了見你,我費了不少力氣。

“辛苦了。”

紀翹輕轉開臉:“下次別了。”

祝秋亭右手懸空,觸了把空氣。

☆、【四十七】

【50】

紀翹側過頭,動作幅度輕,時間好像靜止。

那短暫片刻,紛雜思緒湧滿。

談著,但十七天不聯系。

就他媽離譜。誰喜歡人這麽喜歡?周舟那日在病床上,豎著耳朵聽八卦,難得爆了粗。

瞿然沒說什麽,光看表情是讚同的。

紀翹不覺得有什麽。一是對戀愛沒什麽實感。以前是有過,但他跟別人怎麽一樣?

二是紀翹對他沒要求。不是不敢,就是沒有。

這次林域和蘇校都沒接她電話,黎幺抽出空來知會她,明寥做人質,祝秋亭走一趟,是為了恢覆在即的重要資料。

紀翹想,即使單單為人去這一趟,他也做得到。

祝秋亭是個矛盾的人,他有自己一套處世哲學,是不近人情的決絕與幫扶一把的溫情能同存,權衡利弊與肆意自由亦可共處的地方。不越他底線,一切都有商榷餘地。

對祝家的人來說,他的存在意味著三個字,能靠住。

危樓將傾,他撐得起。

而對她來說,祝秋亭只要是他自己,就可以了。

她底線就一條。只跟紀鉞有關,是個祝秋亭決不會扯上關系的人。

至少以前,紀翹這樣想。

祝秋亭手在半空中一滯,黑眸望住她側臉,弧度精巧飽滿,眼下有些陰影,有疲累證明。視線落到唇角,情緒洩露的明白。

她抗拒他。

男人的手骨節修長分明,食指極細微一動,看著像要收回,卻在下一秒將紀翹下巴扣住,不輕不重的用力,轉向了自己。

“你說什麽。”

他輕聲道:“再說一遍。”

語氣裏聽不出喜怒,但他向來如此,火越大,聲調越低。

祝秋亭最近過的著實不是人過的日子,具體待了幾個地方他已經不記得,只記得布局蟄伏周旋交火,明寥這都算小事,對方跟當地官方勢力勾結,把實驗室與工廠規模擴大了三分之一,差點毀了之前的布局。

他分得清白天黑夜,只是快分不清自己是誰。

唯一的想法是,快點,再快點,他想碰到陸地。為此,臨回來前一天,他在淋浴室待了很久,希望血腥氣能掉得再徹底一點。

幾秒鐘前,他著陸了。

但也只有幾秒。

紀翹:“我說你需要休息,”她迎著他目光,非常平靜:“以後多考慮你自己。”

“後悔了?”

祝秋亭凝視著她,問。

紀翹:“沒。就是,”她認真想了會兒,說:“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後,別太多費心。”

祝秋亭看她一眼,抽開了手,起身轉頭就走。

他臨上車前,紀翹突然想起什麽,撐著膝蓋站起來,喊了一聲他的名字。

祝秋亭坐在後座,不想聽她鬼扯,車窗還是漏了一道縫。

紀翹說,我不太會照顧人,不添亂了,你好好休息。

祝秋亭以前能忍住麻藥失效取子彈,現在隔著車窗回頭看一眼,幾乎忍不住把她丟江裏的沖動。

奇怪的是,絕塵而去的是他,被丟在原地的怎麽好像也是他。

很多年了,真的久到許多事記憶都模糊了,祝秋亭還是記得很清楚,那個姓孟的警察出任務回來前,紀翹會逛很多店,拎著一大堆吃的喝的回去給他辦回家的party。當時報告她動向的屬下只說到這,就被叫了停。無聊的細節少提,他那時說。

祝秋亭沒奢求她辦個歡迎會,他只是希望她在那兒。渾身上下都被灰塵血汙堵住的時候,她靠得近一點就好,好像從前那些瘋狂渴求過的時光也能這樣彌補。

紀翹。

這兩個字咒語一樣,能送他上天堂,遲早也送他入地獄。

……

不過,哪來遲跟早,在他之上,盡是人間天堂。

DKR是申城去年新開的高級夜店,金家二公子金裕安做生意頭腦一流,拉來明星投資入股,大刀闊斧重新裝修了一遍,一層分主廳、lounge bar、香檳房,二樓全部做成簡單包廂,黑金藍做底色,DJ也夠勁,周末有活動時還搞限流,門口經常停一排大小牛、911、458,豪車批發一樣。

最近半年已經不需要他親自督店,但這周末金老板特地抽出空來,飛回來進店裏待了一整天。

DKR門口安檢嚴,金老板從狹長通道入口進去,自然是暢通無阻,進店開始就有此起彼伏的人跟他打招呼,他嬉笑著一一應過,目光巡視了一大圈,最後飛快撥過人群越到了二樓。

二樓包廂區域本來就只是用帷幔簡單隔出來,現在全被去除了,空間更開闊。眩目燈光一打,跟震耳欲聾的聲響一起把二樓點燃,只是人群裏也有懶得起身的,卡座沙發深處窩著,藏在暗影裏的男人。

祝家那位。連著兩天包場請客,埋所有人的單。

金家跟祝家關系不錯,從上一輩就不錯,之前他哥辦宴會,祝秋亭也去捧過場。現在又來捧他的,這人回夜場玩,純屬給他瘋增業績,隨便拍個照片流出去,都知道DKR有極品在。

但金裕安嗅覺比野獸還敏銳,只覺得不太對。

相當長一段時間裏,祝秋亭對這類吵鬧夜生活都沒興趣了,怎麽又來殺回馬槍?

他翻了下娛樂八卦版,回過神來了。

不久前祝家這位多了個固定伴侶,雖然風評一般,好歹是固定了,現在出來玩,也就明擺著沒收心,打人臉呢。嘲女方的輿論已經甚囂塵上了。有’前車之鑒’,婚史擺在那裏,她攀上祝秋亭有多辛苦,不言自明。

當然,這是明面上的。

金裕安湊到他身邊,把周圍人統統踢走,拎了瓶好酒笑瞇瞇湊過去。

“您來也不跟我說一聲?”

祝秋亭雙腿交疊,斜靠在沙發椅背裏,沒說話也沒接酒。

金裕安四下掃了眼,壓低聲道:“這些裏肯定沒你瞧的上的,我給你介紹幾個,那個身材,絕了跟你說——”

噔。

一聲輕脆的響聲。

祝秋亭從西褲兜裏摸出什麽,揚手往桌上一撂。

金裕安定睛一看,一枚白金素戒。

“這是……”

金裕安瞪大眼睛,他大概品出什麽意思了,但還是想確認下。

祝秋亭沒理他,攏風點了支煙,自顧自淡淡道:“你這兒三個經理管事。”

“那個楊經理再不收斂點,你這店就開不下去了。”

金裕安臉色微微一變。

楊經理供的貨跟服務,是最賺錢的,也是最隱蔽的,更是寫在刑法上的,抓住就是死。但不供,白白到手的利潤不賺就是虧死。

“來散心,”祝秋亭仰頭,深深吸了口煙,耀目光源裏,脖頸喉結拉出一道鋒利漂亮弧線,聲線懶散:“看見了,順便提個醒。你找的渠道是東南邊?能不換就別換了。最近會有新的供應方想找過來,把價格壓到最低,但他們最擅長搞卡特爾,你要為了那點利潤換了,以後別哭著找金董給你善後。”

金裕安神色早已變換過幾遍,他是聰明人,短短幾句話就能聽出竅道來,這下背上一身冷汗都給倒逼出來。

“祝總,謝了——你那邊,”金裕安喝了大半杯龍舌蘭下去,壓驚:“有什麽要我幫忙的,你盡管說。”

祝秋亭沒跟他客氣:“吳梁美,這名字你熟嗎?”

金裕安回過神來,仔細搜索想了番:“海事那個會長的女兒?”

祝秋亭嗯了聲,眉間浮出幾分不耐。

金裕安搖搖頭,無奈道:“這位千金軟硬不吃,不缺錢不缺愛,那個脾氣,嘖,要是認上誰,她爸再拗不過她,誰都逃不過……哦,你除外,你又不欠那吳會長人情,他也不敢硬逼著你娶啊。”

他瞥了眼桌上的戒指,笑得別有深意:“再說了,這不位子已經滿了?”

祝秋亭沈默了幾秒,換了話題:“前灣那邊,你手上還有商鋪嗎?”

金裕安:“啊,這個有,古雅二期那邊,新樓盤,位置超好,你要嗎?”

祝秋亭把酒一飲而盡,拿過桌上的腕表戴上:“再說。先留一層出來。”

金裕安:“好嘞,啊,對了,我手下媒體公司跟那些娛樂公關交情不錯,網上輿論那塊,你要覺得礙眼……”

祝秋亭俯身拿過戒指:“什麽輿論”

金裕安沈默了幾秒:“……”

祝秋亭:“跟我有關嗎?”

金裕安:“間接。”

祝秋亭懶得理,拔腿就走。

金裕安:“跟紀小姐有關。”

男人腳步一頓。

現在快後半夜,DKR這種群魔亂舞的燈光環境下,神色變化連金裕安這兩百度近視都瞧清楚了。

他挺驚訝,一沒想到祝秋亭身邊真沒人跟他報,二竟然連本人都沒說什麽。

非常明顯,祝秋亭身邊人並不認同她的存在,跟輿論想法很可能趨於一致,也就放任不管了。

至於當事人,看樣子,是連枕邊風都懶得吹的。

評論裏平和點的,說’撈女’’又當又立’’高級ji’’上位心得應該出書立傳’,激進點的,幾乎不堪入目。

祝秋亭把手機扔還給他,大步流星地離開了。

他休息了三天,出來了兩天。

她依然一個電話也沒打過。

黎幺說,她買吃的去私立看祝緗了,去呈海路附近逛街了,還去咨詢了下租賃店鋪的事,聽說是想接孟了奚過來。

紀翹很能規劃,他知道。

或者說,比誰都清楚。

剛做祝緗老師那段時間,誠然他開的工資不低,但紀翹兩年存了七位數,學理財翻了倍,是有在為未來做打算的。即使未來可能結束在下一秒,她不會管那些,她目光永遠向前。

只是那些規劃裏,從來不會有他。

就算有。

祝秋亭踏出DKR後門,初夏晚風吹的他心頭火更盛。

那也是劃清界限那類。

說不定下次見面,就要跑來說,也許分開更好。

祝秋亭沿著小巷石墻走了沒幾步,便停下來順氣。

他太陽穴都氣得隱隱作痛。

昏黃路燈下,祝秋亭垂著頭,摸出一根煙來,卻找不到火。

指間夾的這根煙,就好像他的處境。

命運的伏線看似清晰,其實一早就定好了,一條筆直絕路,連火星兒都沒有。

他自己選的。現在卻偏離了軌道,把她也拉了進來。

祝秋亭靠著墻,想著。從她說我們試試吧開始想,這麽短的日子裏,他就像躲進了另一個星球,給她送個戒指吊墜,也要偷買個配套的。他是瘋了,在新的軌道裏食髓知味的發了瘋。這麽多年,為了讓她盡量置身事外,他什麽都能做,那是因為害怕。現在把她拉到身邊,不介意讓所有人知道,也是因為害怕。

紀翹,紀翹,紀翹。

戒指裏只刻著beloved,這兩個字是刻在骨頭裏。

陰雨天會痛,艷陽天更痛。痛才會覺得活著。

“你要在那裏站多久啊——”

一道聲音漸弱:“我腿都沒知覺了……”

祝秋亭脊背一僵,循聲往下望去。

DKR的後門出來,小路是個下坡道,兩側停了不少車。

對方從車後面鉆出來,手上捧著個圓圓的東西,擡眸盯著他,眉頭蹙起來,嘟囔道:“都兩天了,你應該差不多了吧”

紀翹今天穿了條黑色吊帶長裙,手臂肩背線條很漂亮。她就著路燈的光,站在那裏擡頭看了他一眼。

祝秋亭倚在墻上,垂眸凝視著她。男人本來就身高腿長,黑襯衫黑西褲上身,要被夜色包裹起來了。

但是,平心而論,紀翹覺得,無論是誰換成她站在這,被他望一望,都會有這種錯覺。

愛了很久的錯覺。

這就是外殼太好的壞處。

紀翹清了清嗓子:“那個,我想了想,有些事想問你。”她抿了抿唇,掩蓋住緊張:“但今天不合適,我改天會問。”

祝秋亭唇角輕翹了翹,溫聲問道:“那你今天想說什麽?”

紀翹走近一些,舉了舉手裏的圓盒:“這個,我做的蛋糕,可能就是,賣相不太好,但應該還是能吃的。”

她花了一千,抽時間上了三節課,失敗了五次。

紀翹單手捧著蛋糕,指了指天上,藏在雲後一半的月亮。

“五月四號了。今天。”

“祝秋亭,”紀翹一字一句道:“生日快樂。”

他的黑眸裏總像有潭深湖,靠近她時尤其。

“祝秋亭,”在他扣過她腰壓在墻上,面容近在咫尺的一剎那,紀翹又開了口,聲線不自覺地輕顫:“我不喜歡讓別人失望。”

“你也別讓我失望。”

祝秋亭掌心在她發間摩挲,沒有吻下去,只是忽然問道:“你戶口本在哪裏?”

四個小時後,紀翹蹲在明亮的民政廳大廳。

腳軟。

男人從後面拎起她,面容平靜:“平時不是挺能的,子|彈都敢吃,關鍵時刻膽子這麽小——”

“祝太太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有朋友在看嗎

☆、【四十八】

【51】

他曾從烈火中逃出生天。

門燒變形,熊熊火焰吞沒一切。以為到了盡頭,反倒愈發冷靜。

那是項考核,出了點意外。祝秋亭從窄窗跳下時,指尖無意撫過胸口,內襯裏有張照片,沒被燒壞。他知道。但皮開肉綻的疼痛把他喚醒後,發現沒了。

他沒問誰,也沒找過。

後來,祝秋亭忙著成為自己,忙著擴張,掠奪,愚弄,欺瞞。

他知道如果有一天,他被架到審判臺上,一定會有無數罪名,它們纏繞他,也成就他。

只是沒料到,那時丟掉的照片主人,會比那年的大火更加猛烈地燃燒,根本就是一個無法繞過的困境,把他的理智燒毀殆盡。

在過了三十歲後,在清楚的預料到未來的當下,他還是向她發出了邀約。

或者,準確的說,那不是邀約。

只是對命運的匍匐低首。

他想擁有她,瞬間也好。所以他就近折了花,就在街邊,野薔薇,紅的既不徹底也不熱烈,但是在霧蒙蒙的黑暗裏,總歸是跟鮮艷沾點邊。有顏色靚的小巧存在,荒唐話似乎不至那麽不可信了。

他問,你以後想跟我葬一起嗎?

對方顯然被震住,第一反應是伸手探他額頭。

紀翹想的顯比他更實際:“以後?我們會有全屍嗎?”

祝秋亭可能覺得也是,把花瓣在手裏碾碎,扔了,說算了。

“蛋糕。”

他微擡了擡下巴。

紀翹提著蛋糕沒動,微微皺著眉,平靜道:“我年紀確實到了,過兩年要是能金盆洗手,該找個人嫁了。其實,前幾天認識的就不錯——”

祝秋亭沒說話,斜倚在那,黑眸落在她身上。

靜了極短的片刻,紀翹又道:“想通了。不嫁最好,我這種人,最好還是別。”

祝秋亭饒有興趣地問:“為什麽?”

紀翹:“因為像我這麽好看的不太多。如果一般般好看就算了,但我不是特別——噢。還比較聰明,逃命又快……躺到婚姻墳墓裏浪費了。”

紀翹說得很認真,祝秋亭懶懶笑了笑:“真不去?不敢?”他看了眼表:“還有四個小時開門。”

紀翹拍拍裙褶,長發優雅攏到耳後:“去。誰不敢誰是孫子。”

打從事實成定局後,她腿只軟了一次,她發誓。

坐到車上,紀翹拉安全帶時,餘光瞥到他,還是有些不真實感。

他看上去倒是跟以前沒什麽區別,剛簽完一個無關緊要的合同,中途離開一個冗長無趣的應酬,喜怒都看不分明。

裝逼誰不會啊。

紀翹把安全帶扣緊,車一轟油門上了路,她才若無其事問道:“去幹嘛?回家麽?”

祝秋亭沒回答,只有喉結極輕滾了一滾。

天剛剛亮,車在城際高速飛奔,正巧迎著金色朝陽,滾滾天際線上晨光破曉。

紀翹把副駕駛的椅子稍微調下了一點,姿態懶洋洋的:“祝秋亭,我知道你在想什麽。”

祝秋亭扭頭看了她一眼。

“什麽?”

紀翹沒正面回答他,只是撐著窗戶,眼神往底下滑了滑,語氣十分誠懇。

“你綜合條件是最好的。真的。”

有時候他懷疑紀翹上輩子修煉過相關技能。

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惹人火大。這門課大概率高分通過。

紀翹其實還想說,硬著開車感覺怎麽樣,小心點別撞了。

懶,沒說出口。

回了明樾,門一落鎖,紀翹躲過了他,閃身敏捷得很。

“我洗個澡,你……先休息。”

她的臥室和主臥分別有個浴室,紀翹直接鉆進了自己屋子,上了反鎖。

等站在淋浴頭底下,被熱水包圍起來時,紀翹才沒忍住,輕笑起來。

她當然想象得到他什麽表情。

就是怎麽都覺得,今天出來腿軟那一下,太挫了,會被一輩子拿出來嘲笑的挫度——

紀翹被這個想法猛地一驚,笑又緩緩收起。

一輩子這詞那麽重,沒有個幾十年,都沒法開口。

她並不期望能活那麽久。

紀翹沖掉長發上的泡沫,閉眼任熱水流過臉龐,她總覺得,只有這時世界才完全屬於自己。

突然間,她聽到極輕的聲響。

專心至極時,紀翹的耳朵和警惕心都非常好用。但明顯不是現在,對方下一秒已經推門而入。

——!

浴室磨砂玻璃門被拉開,紀翹動作比大腦快,下意識擰腰,砸出去的一拳被接個正著,對方單用掌心,幾乎完完全全承受住了重擊。

祝秋亭在她楞神的功夫,已經擡腿進了淋浴間,門一拉,把她快逼到墻角,險些滑倒,還有閑心逸致笑了笑:“一起?”

祝秋亭很少有純問句,話出口就不準備聽拒絕那類人。

問題是,她現在不著寸縷,可他回來時那身還沒脫。

正裝的黑色修身襯衫和西褲。

現在跟她一起站在淋浴頭底下,澆濕得很徹底。

紀翹倒不是害羞,他們彼此裏外哪沒看過。但這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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